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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李奔腾X郭鑫年]兴尽晚回舟 4

跟很多人想象的不一样,李奔腾很少在外面吃饭。业内有一个著名的传言:想跟李总约个饭局,他能好几天不回消息不理你。但你要跟他说麒麟的软件有bug,五分钟之内他肯定回复。

其实不喜宴乐的原因很简单,就是没时间。

说得再准确些:吃饭的时间应该和工作的时间分开。作为一个潮汕人,李奔腾认为食不厌精脍不厌细,哪怕煲一锅汤也该有最新鲜地道的材料,最恰当丰裕的火候。觥筹交错,酒酣耳热之际说公事说要事,吃下去的都是欲,都是利,消化不了,浪费食物。那时候做的决定都有水分,很容易不周全,也很容易后悔。中国人最喜欢在酒桌上谈生意,多半都有浑水摸鱼,暗藏乾坤之意。

不过今晚这个局他是一定要去的。做东的是他在南方当通讯工程师时就认识的老朋友,算是相识于微时。十年前李奔腾创业时他也是合伙人之一,虽然很快就退出了,但是情分不改,时有联络。

今天就是这位老友的生日,天南海北的故交都请了。给他打电话时颇有些惴惴,毕竟李总一年360天早就排满行程,没想到他立刻答应下来。

地方选在三里屯附近的一家海鲜楼,李奔腾轻车简装,独自前往。人早就到齐了,寿星不坐主位,执意留给他。席间自然是话当年事,叙当年情,不过话头都向着他,处处都着落在他身上,好像过生日的是他似的。这种局面李奔腾早就习以为常,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唏嘘。

酒阑人不肯散,还要去钱柜唱歌。李奔腾第二天有会,主人不敢留他,一行人送出来。经过一个小包间时,服务员正开门往里送酒,李奔腾一眼就看到了郭鑫年。

三个月不见,郭鑫年更瘦了。眼睛底下一道青灰色的阴影,两颊到下巴的线条刀削般地陡峭。他穿着一件深蓝色的套头线衫,衬得一张已经喝得发白的小脸越发苍白。他在一屋子的烟雾酒气里来者不拒地仰头豪饮,爽快地一翻手腕向座中诸位亮出杯底。再满上,再饮尽。

这情形李奔腾不陌生,他26岁时也曾经为了一张合约一个签单这么不要命地喝过,用千杯万盏的酒精向有可能成为客户的人们努力展示着诚意。

服务员把门带上,郭鑫年单薄而勇猛的身影消失在门后。好像一个初出茅庐,赤手空拳的角斗士被关进了兽笼。

他已经喝得失去了对时间和量的判断,喝得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而喝,跟谁在喝。喝到最后,大家终于心满意足,他也终于筋疲力尽,大着舌头叫结账,服务员告诉他不用了,半小时前有位先生吩咐都记在他的账上。

郭鑫年混混沌沌地走出酒店,帮所有人叫好代驾,又摇摇晃晃地朝停车场走,他可不能把『菲茨上校』丢在外面过夜,卢卡还在学车,他只能再次麻烦罗维。

郭鑫年在地下停车场里转了好几圈,愣是找不到爱车。头晕眼花口干舌燥之际,又看到了那辆银灰色的沃尔沃,和靠在车边的李奔腾。

他歪七扭八地走向李奔腾,边走边大声打招呼,带着酒精赋予他的亢奋劲儿和热烈劲儿。还离着五六米的距离,就莽莽撞撞往前一扑。李奔腾赶紧快走几步,就势接住他。

『李总,哈哈哈哈,你好呀!好久不见啦!』

『是,好久不见。你怎么了?』

『我?哦我找不到菲茨上校了。』

『谁?』

郭鑫年解释着菲茨上校的身份,热情地要把李奔腾介绍给它认识。李奔腾见他醉成这样,只好连扶带拉地把他塞进沃尔沃,他一跌进座位就不再絮叨,开始失神地看着前方发呆。

李奔腾把车开上东直门桥,本想问问郭鑫年家住哪里,却看到郭鑫年已经像头厮杀到脱力的小狼,舔着舔着爪子就蜷缩在后座上睡着了。

『怎么每次见你,不在厕所就是喝多?』李奔腾想想也觉得好笑。

幸好郭鑫年虽然醉态可掬,却不吐也不闹,一路上都在睡,李奔腾把他叫醒扶下车,他也只是半闭着眼睛轻轻地挣扎了两下就作罢。

李奔腾的西山别墅一年里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着的,因为定期有人打扫维护,倒也没什么冷清的尘土气。元旦刚过不久,屋里的黄水仙都还开得很满,寂寥的香气若有若无地萦绕鼻端。

李奔腾安顿好郭鑫年,调高客卧空调的温度,到厨房开火煲了一锅粥。对他来说,十年前未成名时的蜗居也好,如今的大屋豪宅也罢,在哪里都要有白米,有汤煲。人生迄今还没有一碗热粥一锅好汤抚慰不了的寒夜。

明天又有一场几小时的长会。他揿亮客卧的阅读灯,开始读简报,接着最后一次修改他的发言稿。

凌晨三点多,郭鑫年低低地咳嗽着,似乎是醒了。李奔腾走到床边,居高临下地看着他。

他依然闭着眼睛,微微蹙着双眉,床头灯的暖光里,这张年轻而疲惫的脸没有逸兴豪情,没有倔强不甘,显得全无防备,易于攻占。

『很辛苦,是吗?』李奔腾轻轻地碰了碰他乱糟糟的额发。

『要我帮你吗?』他的食指划过年轻人挺秀的眉骨,清瘦的脸颊,停在他的脖颈上。

郭鑫年含含混混地说着什么。李奔腾坐在床边,俯下身凑近他,听到『真不能喝了』,『爸』,『卢卡救我』或者其它含义不明的话。

李奔腾若有所思地摩挲着青年的喉结。郭鑫年觉得有些不舒服了,他抓住李奔腾的手,想拉开它,却只能无力地停在自己的胸前。

李奔腾突然明白自己为什么越来越在意郭鑫年了。

他一看到他,就认为他应该属于他。但是很显然,他非但不属于他,而且很可能永远都不属于他。

这是一场无法控制风险和回报率的投入,但是却有可能带来极大的愉悦和痛苦。

李奔腾还从来没做过这样的投资。这让他血流加速,跃跃欲试。

他抽出手,对在梦境里辗转的郭鑫年说:“希望你运气足够好,有机会知道我可以对你好到什么程度。”

郭鑫年一直睡到第二天10点多才醒,宿醉的剧烈头痛和完全陌生的环境让他一度震惊到失语。

枕边搁着他的手机,一张字条,一把钥匙。

手机里全是来自卢卡和公司的未接来电以及n条短信息。

字条上则写着:

你醉了,冒昧带你回来,粥可食,车可用。

李奔腾。

 

背面用回形针夹着一张名片。

车库咖啡 徐佳莹

 

又是李奔腾!他跟这位大人物何等有缘!

虽然每一次见面都有点儿不尴不尬,但是平心而论,李奔腾对他郭鑫年可算是青眼有加。尽管他小小地戏弄了自己,但也是自己先骗的他。这么一位人中龙凤,居然陪他深更半夜在山里撒酒疯瞎折腾,堪称人生奇遇一场。鑫年科技一个丁点儿大的私营企业开张,李奔腾都送了花篮,自己连张回函都没写过,人家也不在意。这次又是他古道热肠出手相助。

说来也怪,在没有见到李奔腾之前,他对这位了不起的互联网少壮派风流人物是非常心向往的。但是见了之后,却总有一种避而远之的心理。

郭鑫年想,这一定是自己狭隘的阶级偏见和自卑心理导致的。是啊,谁规定的大人物不能和小人物交朋友呢,朱亥只是个看门的老头儿,信陵君却把他当做座上宾。钟子期不过是个山野樵夫,可是名琴师伯牙的千古知音。李奔腾愿意折节而交,我郭鑫年又岂能小里小气?

想到这里,豁然开朗。不客气地喝了两碗粥,本想留一封情真意切的长信,想来想去写不出,只在李奔腾的字条背面写了:

粥已食,车不敢用,高山流水,会相逢。

郭鑫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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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-11-12