葛农

卫老师上头 一上头就想给他找男朋友

角色相关 演员无关 全是瞎写 随便看看

（一）

白色小药片撒落在靛蓝色羊毛地毯里，像一群脱离轨道的星星，正要逃逸到宇宙深处去。

卫哲把压力手环松至最后一格，身体向后仰，半躺半靠进他那张钟爱的单人沙发里，调整呼吸，闭上眼睛，尽量不去想人生中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：药，地毯，客户，案子，母亲，焦虑症。

这次发病毫无预兆。他刚跟路易斯通完电话，忽然一阵剧烈的眩晕感袭来，就好像一根球棒破空横扫，狠狠地击中了他的脖颈，一时间他竟然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，这症状很久没来搅扰过他了，他也很久没有服用艾司西酞普兰，以至于忘记了药放在何处。等找到它们，他已经抖得抓不稳药盒——说实话，他压根儿就没相信过区区两片5mg的小药粒能安抚他偶尔躁动到快要爆炸的中枢神经。

“不要试图用精神和意志控制它，这是疾病，用药物治疗是正常和必要的。它不是什么危机挑战，和你的专业能力没有关系。也不表明你是个软弱的人——卫哲，你只是生病了。”

他记得心理医生说过的话，但此时只能僵硬地坐着，等待手部的震颤停止，等待腹部和背部的抽痛减轻，等待混乱焦灼的情绪慢慢退潮。他幻觉自己身体里有一根钢丝，正在被越拉越紧，越拉越细。钢丝一旦崩断，他就会被割得千疮百孔，四分五裂。

不知道僵持了多久，那根钢丝忽然凭空消失了。压在他胸口的石块仿佛被轻轻提起，窒息感荡然无存，就好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，缓缓地松开了他的喉头。

他深吸了一口气，又长长地呼出来，鬓角冷汗涔涔，浑身酸软，像刚刚殊死搏斗过一场。不过他知道自己安全了，大脑干净清晰，如同被海浪冲刷过的沙滩。真令人难以置信。他的精神世界刚才还樯倾楫摧，波涛险恶，转瞬就春和景明，云淡风轻。

他把手环重新扣紧，站起身，来不及收拾散落的药片，他将地毯卷好扔进盥洗室，脱掉被冷汗沾湿的睡衣，快速地洗了个热水澡。

今天他要帮助的客户，是沪上一家著名的外资五星级酒店。他了解这些做酒店的，他得让自己看上去秩序井然，行事严谨，品位高尚，值得信赖。他在衣橱里挑了一件裁剪精良的衬衫，搭配一根不太张扬的黑色窄领带，想了想，又别了一只金色蜜蜂状领带夹。

出门前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，很好，眉目森然，衣履雅洁，他又是那个无坚不摧的卫哲了。

*

路易斯早就在车里等着他。这个27岁的女孩已经给卫哲做了六年助理，看上去跟刚毕业那会儿似乎没多大区别，仍然穿着宽松西装，窄脚牛仔裤，平底鞋，短发齐耳，走路飞快，一身男孩子气。当然，路易斯现在可非六年前可比，她要是想跳槽，上海各大公关公司都会抢着给offer——但她永远不会走的，她那双漂亮又犀利的吊梢杏眼里只放得下姓卫的。

不过姓卫的今天有些不对，不像平时那么横行无忌意气风发。路易斯眼珠滴溜溜转，想在老板脸上看出端倪。卫哲目不斜视，寒森森地说：“开车吧，迟到就别想要奖金了。”

除了心理医生，没人知道卫哲的病，包括朝夕相对的路易斯。这小姑娘虽有颗七窍玲珑心，也绝不敢过问卫老师的隐私。

卫哲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对路易斯隐瞒，假如这个世界上只剩下一个他可以相信的人，那一定是路易斯。她是他的助手和徒弟，是他的臂膀与心腹，也是他真正的朋友。但就连路易斯也走不进他的秘密堡垒，他有一部分生活，是永远不对他人开放的。

他微闭着眼睛，好像在打盹儿，把案子的来龙去脉又梳理了一回。

一段客房清洁人员用马桶水洗口杯的视频，被上传到了社交平台，又迅速被各大社区转载。上传者没说自己在哪里拍的视频，很快就有人从房间装修等细节推断出这是金诺曼酒店。

两小时内，该微博就被系统设置评论不可见，论坛也进行了大面积删帖。但接着，另一个账号又发布了新视频，这一次增加了新的内容。

“刷牙的杯子是马桶水涮过的，床单上还留着上一个客人的皮脂汗液，浴巾等布草不洗不消毒接着用，金诺曼，你还有多少秘密是中国人不知道的？”

配上这样的文案，加上前一个视频的铺垫，效果可想而知。酒店微博被恶评淹没，网站也遭到了黑客攻击，导致预订系统暂时瘫痪。退房热线都快给打爆了。公关部一筹莫展，不得不紧急聘请外援。

卫哲最近的状态不佳，这案子本来不想接了，市面上多的是公关公司毛遂自荐。但酒店负责人坚持要上海最好的危机公关专家，这个最好的就是卫哲。酒店请了两次，卫哲都让路易斯推了。最后对方把他的朋友，脱口秀主持人耿跃，电视台当家花旦王楚全搬了出来。耿跃可以不理，王楚不行。卫哲和她相识于微时，交情匪浅。而且这么多年，卫哲能和媒体建立稳固良好的关系，她没少出力。当然了，这么几个来回之后，公关费也抬高到了一个让卫老师不忍再推拒的数字。

*
上午10点15分，卫哲和路易斯准时走进金诺曼上海总部会议室，整个屋子的人都抬起头，打量他。从他们神态各异的脸上，卫哲似乎能听见他们心里的声音：这个年轻人真的能帮助酒店度过危机吗？他到底有何过人之处？他是不是浪得虚名？他会不会像上海滩那些大大小小的名利掮客一样只是骗钱的？

卫哲觉得全身血液流速加快，肾上腺素激增，脑细胞亢奋得像一队嗜血的士兵，什么焦虑症，什么艾司西酞普兰，去他的白色小星星。他才不怕压力挑战，他要的就是这个。他笑了笑，把手环放松一格，然后像过去一样，说出了那句说过上百遍的开场白。

“我对各位只有三点要求。不要打断我，不要反驳我，也不要讨论。”他盯着他们，浅琥珀色的眼睛里光芒慑人，说话的语气活像个刽子手。

“你们没时间了。”